《焦点访谈》 20180622 彻查“地条钢”
地条钢简单来说，就是用中频炉、工频炉把废钢熔化后重新制成的钢材。这种生产工艺既不能去除废钢中含有的有害元素和杂质，也不能有效地进行成分和质量控制。地条钢如果用在建筑上或者其它承重受力的关键部位，就会对人民生命财产构成重大威胁，而且严重干扰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，因此相关部门一直在打击清理地条钢。今年5月22日至6月15日,国家钢铁煤炭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和脱困发展工作部际联席会议组织8个检查组，到21个省区市开展专项检查，重点就是防范地条钢死灰复燃等，《焦点访谈》记者也随同前往，那么地条钢现在是什么状况呢?
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郊区的一处厂区，从外表看就是一片废弃的场地。然而走近仔细观察，场地中间挖出了一处四五米深的地下设施，里面架着角钢，残留着电缆线。当地公安人员介绍说，在今年三月份被打掉以前，这里其实是一处隐藏于地下的地条钢生产黑窝点。
当地负责人介绍说，这处场地原来是砖瓦厂。2017年，当地清查发现，这里出现一处地条钢加工点，当即予以取缔。然而今年3月份管理部门接到举报，这里仍在生产地条钢，检查人员立即来到现场，几经排查却没发现任何生产迹象。最后公安部门介入，偶然间才找到了隐藏在一堆木材后的地下工厂入口。原来，企业主挖掘了这处四十米长、六米宽、深四五米的深坑，上面铺上钢板，覆盖泥土，进行伪装。在厂房的暗室内安装了熔炼废钢铁的中频炉、变压器，遇到检查时随时停产转移。在窝点附近，公安人员查获了五台货车，上面装着刚拆卸下的中频炉和变压器。
调查显示，这处地下窝点2017年9月份动工，很快就开始生产，目前这处窝点已被彻底拆除，为首的企业主等涉嫌犯罪人员已被批准逮捕。
犯罪嫌疑人栗国夫说，他们是去年11月恢复生产的，到今年3月份生产了2000多吨地条钢。业内人士指出，从现场来看，总共查获了8套中频炉和变压器，规模并不小。近两年来钢材行情持续看好，每吨地条钢纯利至少在一千元以上，这处黑窝点产量和获利都超出想象。
专项检查负责人告诉记者，地条钢已经存在了二十几年，长期以来，屡打不绝。近年来随着去产能攻坚工作的进行，清理工作取得前所未有的突破。2017年，全国取缔、关停地条钢生产企业700多家，涉及产能一亿多吨。随着清理的深入，钢材市场回暖，高峰时每吨钢材纯利润近千元，地条钢由于成本更低，所以利润更高。像内蒙古通辽这样的黑窝点，幸好较早发现并给予打击，如果满负荷生产，十天半个月就能收回成本。
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产业协调司巡视员夏农带队开展了内蒙古、山西等地的专项检查行动，他告诉记者，地条钢违法违规产能已取得全面取缔，但像内蒙古通辽黑窝点这样的事件表明，面对暴利的诱惑，部分地条钢产能千方百计恢复生产，逃避打击的花样不断翻新，也给监管带来了压力。
这里是江西金品铜业科技公司，总投资20多亿，是国内最大、最现代化的铜业加工企业之一。然而，厂区最深处的一处车间的一部分却被单独隔断，变成了一处地条钢生产窝点。检查组现场发现的生产记录显示，每天冶炼地条钢产量近百吨。如果持续生产，一年产量能达到六七万吨，对建筑市场危害极其巨大。专业人士指出，从检查看，部分地区都出现过采用类似方式逃避打击的现象。
除了打游击，躲入正规企业逃避监管，落后产能还以其它改头换面的形式出现。检查组就在湖北省鄂州市亿联新型材料公司发现了问题。
这家企业原来使用的是中频炉，2017年曾因涉嫌生产地条钢，被责令拆除生产设备，如今中频炉确实已被拆除，但企业又购置了10吨容量的电弧炉、方坯连铸机、轧机等。他们的产品是法兰盘的一种，主要用于管桩、管件之间的连接。企业负责人介绍说，法兰盘计划年产量2000吨，检查组专家计算发现，10吨电弧炉正常年产能10万吨，这和产品数量之间存在着巨大出入，富余产能存在着转化成地条钢生产的可能。
实际上，2011年，国家相关部门就将使用中频炉或者30吨以下电弧炉生产普碳钢列入淘汰范畴。今年5月份，国家部际联席会议发出明电，再次进一步明确此类生产工艺必须淘汰。检查组指出问题后，湖北鄂州立即进行了整改。然而检查组也发现，在一些地方，整改没有贯彻到位，留下了隐患。今年5月25日，当地根据举报，查处了福建省三明市凌芳工贸公司擅自安装淘汰中频炉的企业，并要求5月30日前企业按照四个彻底，即中频炉、变压器、除尘罩、操作平台及轨道四方面彻底拆除，然而当检查组6月2日到来时，操作平台及变压器等还保留在原地。
检查组担心的死灰复燃，并非多虑。从这两年的情况看，暴利诱惑下，有些地条钢企业确实曾经死灰复燃过。这里是江西永德精密机械铸造公司，2017年年初，这家企业就曾经因为生产地条钢被举报，当年5月份，国家淘汰落后产能督查组来到这里，证实举报属实后要求企业拆除，然而，在督查组离开后，又有举报线索显示，这里重新恢复了生产。当地监管部门随后介入，证实该企业确实违规使用中频炉、连铸机生产法兰盘，根据当地今年二月份提交的报告，报告中表示已严格按照四个彻底的要求予以拆除，然而此次现场检查，又出现了问题。
此次检查人员发现，已拆除的炉体及变压器流向不详，应该拆除的平台、轨道等没有完全处理到位，检查组将这一情况反馈给了江西省相关部门。
检查组提出疑问后，当地经过彻查，查清了中频炉、变压器的流向并予以彻底拆解，同时将平台、轨道彻底拆除。检查组相关负责人指出，背后暴露出的问题值得警醒。很多地方的领导，还是有顾虑和担忧，毕竟这些企业对当地就业和财政收入有一定贡献，所以他们不能痛下决心，要去掉这些落后产能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。
在强化监管的同时，检查组也在尝试，将工作重点从事后打击转向事前发现。在内蒙古，当地调查案情时就注意到，如果从用电入手，其实能更早、更准确锁定地条钢生产情况。
当地经信部门负责人告诉记者，所有地条钢生产都必须用电，并且都是用电大户。针对这种状况，当地已经出台了相关规定：建立用电负荷日调度制度，用电负荷发生激增，马上就要反馈，然后进行研判。
不过业内人士也指出，对于隐蔽在江西金品铜业厂区内这样的地条钢窝点来说，电力监测就只能作为参考依据。从2017年开始，国家层面相关部委面向社会，公开了举报电话、微信公众号和信箱，从将来看，最终要构建举报和用电、遥感技术相结合的大数据平台。
魔高一尺，道高一丈。虽然一些企业主玩起了地下作业，搞起了混水摸鱼、借尸还魂等把戏，最终还是逃不过监管的眼睛。不过这些案例也提醒我们，只要暴利的诱惑还在，心魔不死，地条钢还会变换伎俩卷土重来，这就更需要相关部门练就火眼金睛，通过新技术、新机制，编织起一张早发现，严处理的天罗地网。